第二十六章 共浴_火葬场文攻二稳拿带球跑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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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共浴

  第二十六章共浴

  封修景訝異地扭頭,捏著方向盤的手驟然鬆開,車裡沒有開燈,封修景藉著月色去看楚聞朝的表情。

  觀察下來,封修景感覺楚聞朝不是篤定,倒像是隨口一說。

  楚聞朝胃裡灼熱異常,酒氣翻湧,惹得楚聞朝臉頰都紅透了,他伸手扯開禁錮在脖頸的領帶,又換了一個方向繼續盯著封修景。

  也是這時,封修景才看清楚楚聞朝眼睛裡壓根沒有焦距,酒氣順著穿窗而過風撲在封修景臉上,他下意識嗅了嗅。

  楚聞朝,醉了。

  「你倒是說說我怎麼就像兩個人了。」

  楚聞朝拉長語調嗯了一聲,半個身子直直朝封修景撲過來,奈何小醉鬼連安全帶都沒有解,滑稽地卡在半中間,卻又倔強地想去夠封修景的肩膀。

  卡噠一聲,封修景解開安全帶把座椅向後挪了挪,留出寬敞的位置,而後饒有興趣地盯著楚聞朝。

  「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又生氣了。」

  封修景好笑地碰了一下楚聞朝的唇,他的牙又把唇瓣咬住了。

  「嘖,別喊我楚總。叫我朝朝,朝朝,聽到沒有。」

  楚聞朝把折疊起來的刀打開,猝不及防就架在了封修景的脖頸,冰冷的刀鋒抵在他的喉結處,只要他稍微動一下,脖子上就會多一道口子。

  朝朝。

  封修景這樣想,還真就這樣做了,他兩隻手掐著楚聞朝的腰把他舉起來,在楚聞朝驚慌失措的眼神裡緩緩開口:「想要就取下來。」

  「好,你下車回家吧,我去把車停了。」

  封修景抵唇淺笑了一下,用最有磁性的聲線道:「嗯,朝朝。你要對我耍流氓嗎?」

  嘶。

  封修景默默歎了口氣,認命地把刀從兜裡掏出來遞給楚聞朝,「別碰刀鋒,會傷到。」

  「才沒有,讓我看看你的刀。」

  安全帶束縛著楚聞朝,他半個身子探到一旁,一隻手扶著封修景腦袋後面的椅背,另一隻手又強硬地把刀塞進封修景手裡,從擋風玻璃處看過去,兩人曖昧的像是在接吻。

  封修景眼疾手快捏住楚聞朝作亂的手,啞然道:「楚總,你是想耍流氓嗎?」

  細長的手指蠻橫地勾著封修景的手腕,控訴的眼神斜過來,下一刻,楚聞朝委屈道:「怎麼不揉啊,你動一動嘛。」

  楚聞朝伸長胳膊,目標明確地朝著封修景的腿側夠去。

  封修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甚至還好脾氣地按著楚聞朝的手腕讓他加重一些力道。

  嗷嗷叫著要撲過來揍人的樣子真像是炸毛的貓,封修景伸手摸在楚聞朝的腦袋上,似乎是封印,楚貓貓瞬間僵硬著不動了。

  楚聞朝點點頭,委屈地喊疼。

  這個時候封修景反倒克制下來,順著楚聞朝按在手腕上的力道,輕輕揉了一下。

  「想玩嗎?」

  封修景聲線瘖啞,眼神有些許不自然,手裡的刀子轉了三個圈,又穩穩當當合起來,速度快到楚聞朝看的眼花繚亂。

  奇了怪了,身體怎麼像是被千斤頂給絆住了,怎麼都動不了,還有些勒脖子,難受。

  封修景繞了一圈把車停在車庫回來,楚聞朝正踮腳要夠別墅門口掛著的小夜燈。手臂拉長,小腿繃直,腰窩凹陷的弧度正好他一掌能握住。

  楚聞朝搖頭,他只是從未見過如此鮮活的封修景,肆意張揚盛氣凌人,從凌冽的刀鋒裡,他才看出點封修景十九歲的影子。

  封修景失笑,能不疼嘛,都勒紅一片了。他扶著楚聞朝的肩膀擺好姿.勢,直接把他的安全帶給鬆開了。

  「有,就是有。」楚聞朝伸手碰了一下封修景左兜,硬硬的質感讓他得意地朝著封修景的揚了揚下巴,驕傲道:「你看,真的有。」

  「小笨蛋,安全帶都不會解了嘛。」

  封修景眼神暗了暗,手指下移在楚聞朝臉頰戳了一下,也不知道把他弄髒了會是什麼表情。

  「哦。」

  封修景的手跟著楚聞朝蹭過來的動作一抖,他沒想到楚聞朝真的像貓貓一樣在他手上蹭,還怪享受的。

  被劫持的人非但不害怕,還隱隱有些挑釁的意味,楚聞朝癟了癟嘴,無奈地把刀收好。

  「還看我玩刀嗎?」

  楚聞朝還是第一次知道,能把一把小巧到只有半個掌心大小的刀能玩出那樣的花樣。

  對哦,他怎麼把這一茬給忘了。

  「我碰不到你了。」楚聞朝委屈,他還有說。

  這人總是隱忍又克制,靠譜安心,成熟的不像他這個年紀。

  「嗷,誰是小笨蛋,打你哦。」

  「封修景,我想看你轉刀。」

  楚聞朝的眼睛瞇起來,又專注地盯著封修景,眼神乾淨到沒有一絲雜念,莫名地讓封修景想起皚皚白雪。

  「你都沒有伸手,怎麼知道碰不到我。」

  「嗯,可以,你脖子不疼嗎?」

  「沒有刀,你看錯了。」

  圓滑的石子咚的一下落進心湖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楚聞朝臉頰燙的厲害,他伸出去的手臂僵住了,眼睛避開小夜燈的光芒,只是小心地碰了一下燈上的貓貓頭。

  「封修景,放我下來。」

  雙腳剛一落地,楚聞朝一個沒站穩順勢跌進了封修景的懷裡,他的腦袋磕在封修景胸`前的紐扣上,慌亂地扶著他的腰才站穩。

  「朝朝,你這是投懷送抱嗎?」

  「胡,胡說八道,我沒,沒站穩。」

  「哦,我記得你家是在後面吧,我讓你回家,你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楚聞朝揉了一下被封修景呼吸撲到的耳垂,心裡的煩躁更甚,手背上的癢意又竄上來,壓都壓不住。

  半晌,和腳掌大眼瞪小眼的楚聞朝才抬起頭,哼哼唧唧道:「不想回家,冷。」

  八月的天說冷,哪裡冷,是住幾百平的別墅孤獨麼。

  「嗯,進來吧。」

  封修景彎腰給楚聞朝找了一雙毛茸茸的貓貓拖鞋,只是小傻子特意給楚聞朝買的,說是等楚聞朝冬天過來的時候穿。

  「我自己找,不穿這個。」

  楚聞朝輕車熟路地翻出普通拖鞋,跌跌撞撞就去扒拉冰箱,冰箱上層空空蕩蕩的,他閉著眼在虛空拿了好幾次,一無所獲。

  「qwq,怎麼沒有AD鈣,我想喝AD鈣。」

  濕漉漉的眼神失望地盯著封修景,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現在去給你買,家裡沒有。可樂要嗎?」

  楚聞朝別過頭,拒絕跟封修景說話。

  唉,小醉貓也不好糊弄,封修景正好認命地穿好衣服,又說了好幾次不讓楚聞朝出門,這才急匆匆出去。

  無人售貨機裡壓根沒有AD鈣,別墅附近的小商舖封修景跑了好幾家才買到一箱。

  等封修景氣喘吁吁跑回去,客廳裡哪還有封修景的人影。

  封修景抽了兩張紙擦汗,愈發落寞,小騙子,是不是故意要把他支開的。冷靜了一下,他看了眼鞋櫃,鞋還在,衣服也還在,人哪去了。

  「楚聞朝,你在哪呢?」

  封修景邊上樓邊喊,一直沒人回應,主臥的門推開,映入眼簾地是楚聞朝散落一地的衣服。他眉頭跳了一下,俯身把衣服一件件撿起來。

  浴室裡沒有水聲。

  咚咚咚。

  「楚聞朝,你咋裡面嗎?說話,朝朝,你在裡面就吱一聲。」

  還是沒動靜,該不會是喝醉暈倒了吧。

  封修景皺著眉直接把浴室的門推開,一截白嫩的腰明晃晃出現在封修景的視線裡。

  「你在裡面為什麼不出聲。」

  面對光.溜.溜的楚聞朝,封修景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只能盯著天花板的一處晃神。

  「我吱了。」

  呵,封修景無奈地笑了,楚聞朝還怪委屈的。

  「嗯,你洗吧。」

  「封修景,你陪我吧,我害怕。」

  楚聞朝哭腔都要出來了,難不成真的害怕?

  「嗯,我不走,你洗吧。」

  楚聞朝沒動,只是眼巴巴地盯著封修景,赤.身.裸.體靠近他,而後捏著他的手腕就開始脫衣服。

  封修景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回身一腳把浴室的門踢上,喉結滾動,眼神晦澀不明,「楚聞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你陪我一起洗澡吧,我真的有點害怕。」

  許是因為屋裡太安靜了,楚聞朝耳朵裡出現了很多嘈雜的聲音,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拉扯著本就不多的理智,擾亂的他心神不寧,浴缸裡的水放好有一陣了,他幾次把手伸進去試溫度就是怎麼都不敢站進去。

  浴室的暖風太足,楚聞朝渾身都泛著奇異的粉色,封修景自詡正人君子此刻也有些受不了。他抬手揉了一下鼻子,好在沒有發生一些比較尷尬的場面,比如瞥見楚聞朝的身體就狂流鼻血。

  「你進浴缸,我站這等你。」

  「不行,你陪我。」

  楚聞朝手上的力道很大,襯衣扣子被他扯開,緊實的腹肌露出來,他神情又是一變。嫉妒似的戳著封修景的腹肌,酸啦吧唧道:「不就是比我的腹肌多幾塊嘛,也沒什麼。封修景,你摸摸我的腰,是不是比你的軟。」

  楚聞朝的腰有多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知道,盈盈一握,膚如凝脂,輕輕一碰就要起紅印子。

  封修景深吸一口氣,手臂穿過楚聞朝的腋下,手掌規矩地支稜著,俯身就扣著他的腿輕輕一抱。

  突然騰空嚇的楚聞朝立馬環住封修景的脖子,圓溜溜的眼睛瞪大,瞳孔失焦,被目不斜視的正人君子直接丟進了浴缸裡。

  「好了,洗吧。」

  封修景熱的厲害,大敞開的襯衣也不足以緩解他的燥熱,身心俱疲,喝醉的楚聞朝好難纏。

  「別,別走。」

  又來了,那些可怕的聲音又來了。

  楚聞朝捂著嗡嗡嗡的耳朵,聲音愈發明顯,他嘖了一聲,手掌粗暴地打在耳朵上,好煩好煩,真的好煩。

  「楚聞朝,住手。」

  他的力道不輕,臉頰被掌心打到的地方紅了一片。

  封修景手指發著顫,指尖快要接觸到楚聞朝的臉頰時又驟然移開,他猛地其實把衣服脫了,認命似的地也進了浴缸。

  兩個成年男人擠在一起,整個浴缸沒有一絲縫隙,水漬嘩嘩的溢出去。

  楚聞朝還處在發懵的狀態裡,就被封修景掐著腰換了一個姿.勢。他面對著封修景,跨坐在他緊實的腿上,每一寸皮膚都嚴密貼合,煩躁的心情一點點穩定下來。

  「朝朝,耳朵怎麼了?」

  滾燙的指尖有節奏地捏著耳垂,指腹只敢輕輕碰一下他臉上被打紅的地方。

  「吵,煩。」

  「不怕不怕,對不起,我不應該拒絕你的,沒事了,有我在。」

  楚聞朝現在的狀態很像是被魘住了,他精神壓力最大的那年每天都在幻聽,無時無刻都覺得吵,煩到想殺人,想死,想一了百了。

  封修景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手指在抖,他一直知道楚聞朝有些小問題,卻不想已經演變到幻聽的程度了。

  溫熱的水撩到滑嫩的皮膚上,封修景把腿繃直,小心地給楚聞朝沖洗。

  一時間屋裡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水聲,楚聞朝閉著眼睛緊張的思緒一點點放鬆下來,他手臂撐在浴缸上,直接貼在了封修景懷裡,腦袋枕著他的肩膀,輕聲道:「聲音好像少一點了。封修景,你說說話吧,隨便說什麼。」

  楚聞朝此時迫切的需要一個宣洩口,耳鳴幻聽的內容都變得異常清晰。

  是他爸爸的聲音。

  渾身酒氣的爸爸,他說:「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不夠優秀,你媽就不用受家裡排擠,就不會得抑鬱症,就不會自.殺。你怎麼能睡覺呢,知不知道你退步了,比全區第一名少了兩分,為什麼你不是第一。你必須要拿第一,聽到沒有,必須拿第一。」

  「我一定拿第一,我錯了,爸爸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拿第一。」

  「朝朝,朝朝。」

  「我拿第一,我一定可以拿第一。」

  楚聞朝喃喃自語的內容一字不漏傳進封修景的耳朵,他溫柔地揉著楚聞朝的頭髮,一次又一次喊他的名字。

  「聞朝,你已經很優秀了,你就是第一,就是第一。」

  吧嗒。

  滾燙的淚珠滴進已經發涼的浴缸裡,楚聞朝的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吧嗒吧嗒的聲音也愈發密集。

  封修景抬著他的下巴,手掌不停地給楚聞朝擦淚。

  他倆今天犯太歲了,一個哭完,另一個接著哭,都不帶停的。

  「朝朝乖,不哭了,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第一,不哭了不哭了。」

  懷裡的人漸漸沒了動靜,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楚聞朝是累的睡著了。

  封修景一個姿.勢保持了十幾分鐘沒動,一直到楚聞朝睡熟才慢吞吞從浴缸裡出來,裹著浴袍又小心地把頭髮給他吹乾。

  他的眼皮紅腫異常,封修景撫摸著楚聞朝眼角滲出來的淚珠,心臟都跟著抽疼起來,還是第一次失控成這樣,那次喝醉在衛生間都沒有。

  熟睡的人也更加敏[gǎn],封修景剛想離開,手腕就被攥住,楚聞朝不安地蜷縮起來,他溫熱的手臂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抱著不鬆手。封修景只能脫了鞋,把團成蝦米的楚聞朝抱進懷裡。

  他一隻手習慣性地放在枕頭底下,卻摸到了一張紙。

  在光線微弱的小夜燈下,封修景看清楚這是一封信,一封來自二十年前的信。

  〔小景,見字如晤,展信顏開。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是你二十八歲生日了。生日快樂!你爸爸說每一年的生日禮物都太普通了,沒有新意,我就想到他經常給我寫信,寫情書,今天媽媽也突發奇想也要給你寫信。不過媽媽懶得很,只能十年寫一次(因為每年寫話太少了)。十八歲成人禮的那封你肯定已經看過了,我的寶貝已經成年了,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學了自己最喜歡的專業。二十八歲的寶貝應該已經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吧。

  哎呀,寶貝,媽媽好擔心你還是孤身一人,還是小朋友的時候就跟男孩女孩都不親近,媽媽好期待見到你對象的那一天啊。你爸爸說等你二十二歲,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就把公司都給你,然後我倆環遊世界。我的寶貝真是辛苦了,二十二就得繼承家業。二十八歲的寶貝是什麼樣子呢,還會板著一張臉在梨花樹下數螞蟻麼,還會偷偷摸摸跟我和爸爸準備生日禮物嗎?

  按照時間推算,我現在已經52了,也不知道還漂不漂亮,你爸爸那個大豬蹄子,一畢業就我把騙到手了,都沒能好好享受單身生活。還是好擔心你的戀愛狀況,我期待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就是你說要結婚了!寶貝,二十八歲生日快樂呀,爸爸媽媽永遠愛你。(爸爸說他第二愛你,因為他要第一愛我)最後再來一句,封修景,你是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寶貝。〕

  一封信封修景反反覆覆看了好多好多遍,心臟疼得呼吸都是痛的,眼前早就模糊一片。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偏偏要在這樣的一個日子再給他支離破碎的心重重一擊。

  他已經沒有家了,什麼都沒了。

  他小心翼翼把信折好裝進信封裡,他甚至不知道小傻子是從哪翻出來的,這是遲到了二十年的期待,封修景一瞬間心都要被揉碎了。痛到極致哭都成了奢侈,腦袋一陣陣的疼,視線恍惚,手上的力道也跟著加大。

  唔。

  很輕很輕的低吟,封修景的耳朵捕捉到,他把腦袋架在楚聞朝的肩膀上,從背後擁著他,兩人嚴絲合縫貼在一起,像兩隻受傷的小獸,縮在一起舔.舐傷口,擁抱著取暖。

  封修景闔上眼睛,嗅著楚聞朝身上若有似無的清香,才把碎成渣渣的心一點點拼湊起來,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和楚聞朝了。

  楚聞朝做夢了。

  夢裡四周都被酒氣包裹著,他不管怎麼努力,都跑不出這個看不見邊際的牢籠。

  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大,楚聞朝腳步也跟著加快,他奮力邁大步子也是徒勞,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小小的一隻,熱熱乎乎的,小短腿再怎麼跑還是被身後的怪物攆上。

  嘶吼聲幾乎要擊穿耳膜,楚聞朝害怕地縮成一團,他捂著眼睛,從指縫裡偷偷看了一眼,那個巨大的怪物張著獠牙,咻的一下又變成爸爸的模樣。

  他的心臟幾乎要從口腔裡蹦出來,絕望地看著面前名為爸爸的怪物,害怕地呢喃著媽媽,媽媽。

  媽媽沒有來救他,永遠不會來救他。

  「都是你害死她的,都是你。」

  「不是,不是我,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可以一直是第一的,我可以的。」

  楚聞朝抱著腦袋嗚嗚痛哭,媽媽是產後抑鬱症,不是他害死的,真的不是,他五歲的時候媽媽就不在了,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聞朝,我是爸爸啊,你過來,過來玩兒啊。」

  怪物變成了爸爸的模樣,親切地喊他去玩兒。不對不對,這不是他爸爸,在爸爸的字典裡沒有玩兒這個字,沒有,這是怪物,不是爸爸。

  「聞朝,爸爸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人,我不是要控制你,只是想讓你進步,你知道的,媽媽最喜歡看見你學習了。聞朝,來,從上面跳下來,爸爸又給你買了新的學習資料,快來。」

  楚聞朝無神的眼睛瞇起來,慢吞吞從濃霧裡爬起來,朝著面前巨大的深淵走去。

  對,爸爸最喜歡自律聽話的孩子,他要聽話。

  「聞朝,聞朝,醒醒,你醒醒啊。」

  是誰在喊他的名字呢,好溫柔啊,是誰。

  濃霧一點點消散,黑漆漆的深淵張著血盆大口,他的手臂被不容拒絕的力道握住,混沌的腦子慢半拍扭頭去看。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是誰呢?

  「聞朝,快醒醒。」

  聞朝……只有一個人會如此溫柔的喊他,是封修景。

  咳咳咳。

  楚聞朝猛地睜開眼睛,面前是封修景放大版的俊臉,他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焦灼地給他擦汗。

  「聞朝,你嚇死我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渾身都是汗,床單都浸濕了,我喊你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打120了。聞朝,你沒事……」

  唔。

  封修景絮絮叨叨的話茬停了,因為楚聞朝掀開被子死死環住了他的脖子,脖頸上的細汗蹭過來,封修景才發覺楚聞朝渾身跟水洗了一樣。

  他,在發抖。

  「做噩夢了吧,沒事,有我在呢。」

  好半晌,楚聞朝才從喉嚨裡發出嗯的音節,非常非常非常可怕的噩夢,他以為自己能平靜地接受了,可他不夠堅強,還是做不到。都換了一個世界,那道可怕的聲音還是不放過他。

  許是受了封修景媽媽那件事的刺激,楚聞朝嘴上說著不在意,身體的機制卻開始報警,心早就崩了。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楚聞朝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封修景去接他,還耍帥!

  等等,幫、他、洗、澡。

  啊啊啊,他怎麼記得好像是半強迫啊。

  「怎麼了聞朝,是我力氣太大了嗎,抱歉,我松一點。」

  「沒事。」

  楚聞朝紅著臉從封修景懷裡退出來,含含糊糊道:「昨晚……」

  「昨晚我們什麼都沒有。」封修景搶話的速度倒是快。

  「我沒有說咱倆有什麼,我是想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家酒店。」

  當然是在隔壁偷聽到你們說話了,再者說,酒店是那誰的,談生意一般都在那裡,昨天那誰把大客戶丟下接聞朝回來家了,還算有點良心。

  「我,我看見你們的車了,就想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等到你。」

  「哦,謝謝。我想洗個澡,你幫……哎哎哎,你幹嘛啊!」

  楚聞朝拍著封修景的肩膀急了,這人怎麼一言不發就把他公主抱了,看移動的方向還是浴室。

  「我抱你去啊。」封修景很疑惑,昨天晚上不還非要那誰陪著嘛,怎麼到他就不行了。

  「聞朝,你出汗太多了,站地上肯定腿軟,我幫你吧。」

  「不用,我可以。」

  開玩笑,不就是出汗,腿軟什麼。

  額,楚聞朝狼狽地跌倒在封修景懷裡,木著臉不說話了,還,還真是腿軟啊。

  「聞朝,我抱你進去可以嗎?」

  「嗯。」

  好羞恥啊,楚聞朝的腳趾要摳地了,他怎麼會虛成這樣,難道是醉酒後遺症。

  「你怎麼還在啊。」

  被人看著怎麼脫衣服啊。

  楚聞朝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他的手指揪著衣角,扯了扯才發現不對勁兒,這壓根不是他的衣服。熟悉的薄荷香直衝腦門,他心都要死了。

  「昨晚,我的衣服是你換的?」

  「嗯。」四捨五入就是他。

  「聞朝,你洗吧,我在門口,不舒服就喊我。」

  「哦。」

  楚聞朝脫衣服的動作很慢,最後一件脫掉,他已經生無可戀了,內褲也是封修景的。

  啊啊啊啊,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

  咚咚咚。

  「聞朝,你洗了半個小時了,沒事吧。」

  全身上下紅成蝦米的楚聞朝咬著牙說了句沒事,經過好久思想鬥爭又把封修景的內褲穿上了。

  卡噠。

  「聞朝,你收拾好就出來吃飯吧,我熬了滋補的湯,你喝一點。」

  楚聞朝沒答話,只是手指顫顫巍巍指著晾衣架上的一堆衣服道:「額,那些也是你洗的?」

  「你放心內褲是手洗,別的是洗衣機。」

  放心放心,放心個毛。

  太丟人了。

  「謝謝。」咬牙切齒的兩個字,配上楚聞朝生無可戀的表情,莫名有喜感。

  封修景鬆了口氣,聞朝恢復了就好,有活力,有朝氣了。他一早上膽戰心驚的,想著要是聞朝還是哭應該怎麼哄,現在好了,不用擔心了。

  「聞朝,你洗漱吧,我去把早餐盛好。」

  「哦。」

  封修景一走楚聞朝就開始以頭撞牆,他這個人太奇怪了,喝多了就處於一種奇妙的狀態。雖然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實則都是出於發自內心的本能,他完全不記得自己都幹了什麼,這怎麼還把他內褲手洗了,愁啊,愁啊。

  「聞朝,你在……幹什麼?是不是頭疼,我看看。」

  封修景捧著楚聞朝的臉,手指撥開他額前的頭髮,眼睛盯著白皙皮膚上留下的紅痕,心疼地吹了吹。

  「以後還是少喝一點酒吧,應該是宿醉頭疼後遺症,我泡了蜂蜜水,你先喝一杯。」

  楚聞朝愣愣的嗯了一聲,亦步亦趨跟在封修景身後下來,他慢半拍抬手摸上額頭,他跟封修景的關係怎麼一晚上突飛猛進了。都,都捧著臉溫柔地給他吹傷口了,雖然他都沒覺得疼。

  甜滋滋的蜂蜜水順著喉管一點點嚥下,楚聞朝握著杯子眼神落在餐桌的向日葵上,永遠朝氣蓬勃的花朵朝著他的方向擺放著,他後背的汗早就干了,此刻又忍不住扭捏起來。

  這株向日葵是他深不見底的黑暗裡,唯一的亮色。

  封修景察覺到什麼,手指推著花瓶一點點挪到楚聞朝面前,他的聲音從花後面傳來。

  「喔,多麼英俊帥氣的少年啊,我看你根骨不凡,必成大器,以後我就選擇你成為我的繼承人了,繼承我的開朗陽光,積極向上。」

  刻意偽裝出來的老成讓楚聞朝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盯著封修景修長有力的手,就是這隻手把他從深淵裡拉出來的。

  「封修景,謝謝,我很喜歡。」

  「這才對嘛,聞朝,你笑起來像天神一樣,要多笑笑才好。」

  楚聞朝癟了癟嘴,沒好意思說也不知道昨天哭的梨花帶雨的是誰,肯定不是他。

  燉的軟爛的雞湯極大地滿足了楚聞朝的味蕾,他昨天喝了一肚子酒,晚上就吃了兩口冷菜,早就餓的不行了。

  「聞朝,要不今天上午你休息吧,再好好睡一覺兒。我是感覺你有必要吃點藥,還有頭疼的時候揉一揉太陽穴,不要用極端的撞牆手段。」

  「好。」楚聞朝攪和著碗裡的雞湯,心裡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這兩天他犯病的次數愈發密集了,也就跟封修景呆在一起能睡個好覺。有些請求他都說不出口,封修景單純的像是新鮮出爐的白紙,萬一誤會自己跟他親近是有目的怎麼辦。

  楚聞朝一口一口把雞湯喝完,到底還是沒有再說別的話。

  「那個,我先回去了,髒衣服我拿上……」

  「拿什麼髒衣服啊,放下我洗就行。你中午要是醒了就給我發消息,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封修景,五千塊錢不值得你天天費盡心思變著法給我做飯的。」

  楚聞朝的腦袋低著,他說話時沒敢看封修景的眼睛,生怕自己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來。不能越界,會失控的。

  他對面的封修景明顯是懵了,手足無措地抱著衣服,手臂不自覺緊了緊,他乾澀的喉嚨被一團團棉花塞住,好半晌才道:「是,是我讓你困擾了嗎?我不缺錢的,我沒有想要你的錢,聞朝,你別誤會,是我每次飯做的多,沒有,沒有別的意思。」

  嘖,楚聞朝良心更痛了。

  封修景是什麼絕世小天使,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給他找借口。

  「聞朝,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有什麼接觸了。」

  封修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以為他們的關係更親近了,沒想到是自己行為逾越,讓楚聞朝產生了困擾。

  所以,他不能再打擾楚聞朝了。

  「不是。」楚聞朝否認的語速很快,他腦子瘋狂轉動,最後又補充道:「我只是怕吃胖了。」封修景知道楚聞朝沒說真話,他只是人太好了,不想讓他難堪。

  「哎呀,封修景,就是你對我太好了,我不配。」

  楚聞朝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擺爛的姿態剛出來,嘴唇就被封修景摀住了。

  「我不許你說那麼話,沒有什麼配不配。我還覺得我配不上你對我的好,聞朝,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溫暖了,你不能妄自菲薄,那不僅是不尊重你,更是讓我自慚形愧。是我硬要擠進你的生活,也是我死乞白賴地求著要給你做飯,沒有什麼好不好,只是正常的交往。」

  這還是封修景第一次有情緒外露的時候,生氣的點在於自己妄自菲薄(?)。

  楚聞朝無奈地笑了一下,可惡的封修景,這讓我怎麼戒斷啊。

  「唔,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封修景的幾根手指才停留在楚聞朝柔軟的唇上,隨著楚聞朝張嘴,熱氣盡數呼在他的手指上,灼熱感從指尖一直蔓延到耳尖,驚的他立馬把手縮回去。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老是問你吃什麼,這樣那樣的,對你來說是天然的禁錮,是我不對。」

  「還是我的問題多一些,我不應該對你說狠話的,我不是故意的。」

  噗嗤。

  封修景盯著一臉愧疚的楚聞朝笑出聲來,他輕聲道:「聞朝,你確定咱倆還要在這互相道歉嗎,都有問題,下次改正,可以嗎?」

  楚聞朝把拳頭握緊,朝著封修景的方向伸出去,「那,約定一下?」

  拳頭相碰發出低到極致的聲響,拳頭之間的縫隙合在一起,這就算是和好了。

  「聞朝,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

  哪成想楚聞朝剛出門三十秒,封修景又匆匆忙忙追上去。

  「聞朝,給你,之前不知道你喜歡。」

  封修景手裡拿著的是一瓶AD鈣,模糊的記憶裡似乎是有他撒潑打滾要喝的這一段。

  楚聞朝強忍著羞恥把AD鈣接過,他欲蓋彌彰道:「我沒有很喜歡,也就一般,我平常都不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現在知道了。」

  楚聞朝的小眼神四處瞥了瞥,嘟囔似的開口:「就一瓶啊。」

  這下封修景徹底繃不住了,他勾唇淺笑,調侃道:「對,家裡還有一箱,我怕你都拿走就不來了,一次只能給一瓶。」

  就像哄小孩子似的吊著,嘴饞的時候惦記著。

  「切,顯得我多饞似的。」

  「嗯,是我饞,要留下來偷偷喝的。聞朝,你回去吧,太陽有點大,別曬著了。」

  「哦,我中午更喜歡麻辣小龍蝦。」

  注視著楚聞朝離開的背影,封修景一愣,所以,是明示他要做麻辣小龍蝦嘛。

  鏡子前,叼著吸管的楚聞朝幾次閉眼又睜開,咚的一聲,已經空了的AD鈣奶瓶子掉在地上。蒼天啊,誰能告訴他這個眼睛紅腫到只剩下一道縫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怎麼會腫成核桃大小啊,怪不得一直感覺眼睛裡有東西呢。所以,他就是盯著這樣一張臉腹誹是封修景哭了。

  早上匆匆忙忙洗了澡,還以為是洗髮水扎眼,沒想到是這樣啊。

  楚聞朝歎了口氣,認命地拿了冰袋敷在眼睛上,另一隻手按在太陽穴上揉搓。

  等中午楚聞朝再出現時,紅腫的眼皮已經下去,只剩下淺淡的粉色,封修景識趣地沒再問,神情專注動作飛快地給楚聞朝剝著蝦。

  「對了,封修景下午你跟我一起去公司,明天要重新進行開機儀式,需要你把服裝再核對一下。」

  「好。」

  劇本已經從頭到尾又捋了一遍,封修景的任務就是要把每一次需要拍的戲服場景確定好,不能有任何出戲的地方。根據他自己的要求,有需要的時候隨時當群演補上。

  開機那天封修景自覺站在人群最末尾,烏泱泱的人圍著他,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朝著鏡頭後的楚聞朝傻笑。

  一米九的大個,無論放在多麼擁擠的人群裡都格外顯眼,楚聞朝瞇著眼睛,四周的晃動的人影被他盡數忽略。任憑周圍有多嘈雜,他眼裡也直看得見封修景一個。

  封修景確實不適合娛樂圈,以他藝術總監的身份,怎麼著也能站到第二排來,而不是在犄角旮旯,一眼看過去只能看見背景牆的地方。他只是不屑這樣露臉的身份,畢竟他給自己的定位一直就是群演。

  「楚總,這個照片要不您來拍?」

  「我技術很差的,估計拍不好。」

  在導演的堅持下,楚聞朝趕鴨子上架對準中間的位置就拍了幾張。他看著快要跑出鏡頭的封修景,尤其是他低眉淺笑的模樣,心下一動,專門把相機調好,鏡頭對焦到他的臉上,卡嚓一張。

  楚聞朝盯著那張照片心情極好,封修景似乎自帶濾鏡,他周圍那些人自動模糊,只留下高清鏡頭的他。

  「楚總,拍好了嗎?」

  「嗯。」楚聞朝把相機遞給導演,低聲道:「一會兒最後一張照片發我,之後就刪了吧。」

  導演看了眼照片裡帥氣到和週遭格格不入的人,又看了眼一本正經的楚聞朝,唔了一聲,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密碼。

  不對不對,他之前不就發現了嘛。

  「楚總,那我們就正式拍攝了,晚上我把照片傳給你。」

  「嗯。」

  楚聞朝驅車回了公司,剛到辦公室門口,就差點跟慌慌張張的李四撞上。

  「老闆。」

  「怎麼了,急匆匆的。」

  「霍總剛剛打電話來邀請你務必去參加他的生日宴,如果不去後果自負。」

  呵,後果自負,霍聲簫好大的臉啊。

  等等,生日宴,最近生活的太過安逸,都把原本的劇情拋之腦後了,這個生日宴還真是非去不可。

  霍聲簫的生日宴可不僅僅是過生日那麼簡單,更像是一個巨型名利場,帝都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給的是霍家面子,更是為了以後鋪路。!他要是不去媒體通稿發出來,對星皇娛樂對他的形象有損。

  更重要的是,這個劇情是霍聲簫在本書裡高光時刻,一時間風頭無兩,徹底讓楚聞朝這個青年才俊吃癟,甚至是黯然失色。呵,既然如此,他就偏不能讓他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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