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退两难_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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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进退两难

  蛇人连续两次进攻都被我们击退了军中多少有了点信心加上现了蛇人的弱点城头上尽管是大白天也放满了火把。

  然而沈西平的死仍在象一个不祥的符咒挂在我们头上。

  在今天的守城战中前锋营的损失很大。尽管后来的追击得到了一点战果但战后统计帝**的损失比蛇人大约在六成对四成之间。换而言之六个帝国士兵才换来四个蛇人的级。如果是平常守城守成这样那是一个大败仗了。但军中却洋溢着阵阵喜气好象我们真的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不少右路军的中高级将领前来向武侯请令要求夜袭蛇人武侯一概不准不过武侯下令将沈西平灵柩移回营帐一路上全军都要为沈西平致哀。

  沈西平的尸身由龙鳞军的几个残存军官扶灵右路军代主将栾鹏前引武侯亲自压阵抬到了右路军他原先的营帐中。战将阵亡本也是常事对于沈西平自己也知道这个下场的吧。一路上我们默默地看着沈西平的灵柩抬过心中为这声名赫赫的勇将致哀。

  帝国的丧礼并不隆重尤其是军人。但帝国都相信人的灵魂都在头里若失去头颅灵魂便不能归位因此沈西平没有下葬而武侯也没有说何时归葬那也只是这么停着。也许武侯希望能在击退蛇人后夺回沈西平的级带回帝都吧――可是在蛇人那种潮水般的攻势前这个希望好象成了一个妄想。

  在沈西平的尸身抬入城西右路军防区右路军中出一阵哭喊。

  沈西平一军如果对照6经渔那几乎是军纪败坏的典型甚至帝**的其它诸军见了沈西平所统之军也大感头痛。可奇怪的是每当上阵沈西平那如一团散沙的军队立刻有了铁一般的纪律丝毫也不逊于6经渔的左军。

  也许治军之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吧我有些感慨地想着。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属意6经渔那种治军的方略但这也无损于我对沈西平的敬意。

  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一个名将的。目送着沈西平的灵柩远去我在心底暗暗誓。

  ※※※

  前锋营在今天的守城战中担当了中坚的角色。这次守城战前锋营的损失倒不太大只不过阵亡了二十几人。我的营中除了王东以外还阵亡了两个士兵。他们当然享受不到沈西平那样的哀荣由我们营中的弟兄们抬着葬入了城中的一块空地。

  那已成了战死者的墓地边上胡乱埋了不少共和军和屠城时被杀的平民的骨灰当中则是帝**的阵亡将士。

  沈西平至少尸骨还能还乡你们却连尸骨也回不到家乡了。

  我把一壶酒倒在坟头心头却不禁一阵酸楚。

  坟前竖着一些简陋的木板上面写着墓中人的姓名。过不了多少年这些木板也会烂尽那时谁也弄不清里面埋的是谁了。

  我把倒完酒的酒壶放到一边领着剩下的五十四人跪了下来。边上另外几个前锋营的百夫长也在葬战死者。不知是谁沉声唱起了帝国的葬歌《国之殇》几乎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在墓地上如同一阵隐隐的雷鸣那是《国之殇》的歌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这是大帝开国时的第一功臣后来为人尊为军圣的那庭天暮年在帝都的华表山“国殇碑”前所作的歌这已成了军中的葬歌旋律悲壮雄浑虽然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调却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可是我唱到“魂兮归来以瞻家邦”却隐隐地觉得其中似乎含着无限的痛苦。

  那庭天的百战百胜背后也有着成千上万的尸骨吧?在军圣暮年也对那些战死者感到内疚么?江山变色换来的只是一个新朝新主却要战死数以万计的百姓和士兵。那些人能换来些什么呢?纵然大帝得国之初政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可为了这就真的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我的心头不禁一阵痛楚。

  遥遥望去暮色苍茫又是一日将尽。

  ※※※

  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去换一下腰间的纱布。刚走到大营门口只听得有人道:“楚将军!”

  那是张龙友。

  我扭过头只见他穿了一袭参军的长衫倒一下子很有几分中级军官的气度了。参军的军衔比我还高他一天之内就从我营中的小兵成了我的长官我脾气再好也有点妒忌。我想装着没听见张龙友已经过来了到我跟前施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张龙友拜见。”

  他这礼行得太大了是下级向上级行的我唬了一跳道:“张先生别客气现在你比我军衔还高我该向你行礼才是。”

  张龙友道:“龙友不敢忘楚将军的大恩若无将军昨天我便已被德洋处斩岂有今日?”

  我又吓了一路。他参军的军衔与德洋是平级但他已是幕府中的人了要和对德洋找麻烦并不是难事。我道:“你别怪德洋大人……”

  他笑了起来道:“当然不会怪德洋大人的楚将军请放心。”

  他虽叫我放心我却不敢真个放心。我道:“张先生你回来收拾东西么?”我本叫他把东西搬到我的营中可他还没搬来马上就要去武侯那儿了。

  张龙友道:“我有一些丹炉和药物得搬过去。”

  “君侯尚未给你护兵么?”

  他道:“尚未不过君侯说明日便抽调一个护兵给我。”

  我道:“我陪你去拿东西吧。”不由他推辞转过头对祈烈道:“小烈你回营给我烧点水我陪张先生去一趟便回。”

  张龙友道:“楚将军你还是不要叫我张先生吧叫我张龙友便是。”

  我笑道:“岂敢岂敢。”

  德洋的辎重营与前锋营本来就是一个大营里的。走进辎重营便听得一阵阵女子的哭声那是掳来的女子临时集中关押在这里。那些女子都被关在一个个大木笼中看上去都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其实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只有美女才可能活到现在的。

  走过那些女子时我有些不忍只能强装着没听见什么只是走过。张龙友也似有些不忍心喃喃道:“两军交战最苦的还是平头百姓啊。”

  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我几乎有些吃惊。刚想回一句他已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他本来的营帐已经是被烧得满是破洞。张龙友一走到帐前一个辎重营的士兵道:“张呆你怎么回来了?”看见我跟在他后面却不由一愕。张龙友只是微笑道:“拿点东西。”边上另一个士兵却小声道:“别乱说人家是君侯跟前的参军了跟我们德洋大人平级。”

  那两个士兵都有点敬畏地看着我跟着张龙友进那破帐。他们大概觉得我军衔比张龙友低了可能我是被张龙友拿来办事的。其实百夫长比参军要低一档但前锋营较为特殊除了武侯本人谁也不能指挥的。

  一进张龙友原先的营帐一个半卧在床上的士兵翻身起来道:“张……张大人……”

  他百忙中想必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了。张龙友道:“小朱没什么事我来拿点东西你睡吧。”

  那个小朱哪里敢睡下已站在一边。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前两天张龙友还在这营帐中可能还被他们呆子长呆子短的呼来喝去可一受武侯赏识似乎人也一下有了威严。

  张龙友东西并不多只是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炉子和锅子还有两袋砂子。我拎起一个炉子只见炉底也烧得黑黑的边上有个已经炸裂的碎锅子。我收拾好了一把拎着道:“好了么?”

  张龙友正把那两袋东西搬在背上道:“好了好了另外没东西了。”

  辎重营里小车有不少。借了一辆把东西放上后我帮他拉着车并肩走出辎重营。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免有点傻。看样子张龙友不是会对德洋不利的那种人就算他有报复之心也未必会做什么事我也是多心了。但既然说了要帮张龙友拿东西我也不好再半路脱逃。我道:“张先生……”

  张龙友道:“你又来楚将军你别叫我先生。”

  我道:“好吧张龙友你要那些炉子做什么的?”

  张龙友道:“那是丹炉。我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

  上清丹鼎派是现在两大国师之一的真归子所属那一派。以前天机法师那一派不相信这种烧炼的事认为丹鼎须以人自身为炉鼎所炼大丹方是正道因此他们是被称为是“清虚吐纳派”。真归子恰好完全与天机法师相反他那一派觉得能烧炼出丹药来人服后便能白日飞升。这些年来两派国师虽不至于和市井小人一样斗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暗地里斗个不住。但近百年来清虚吐纳派的法师虽然没有白日飞升一代代**师都活到了高年都可以当成*人瑞的。而上清丹鼎派的法师却连活过四十岁的都少有现在少有人再信了。自天机法师被加封太子少保后上清丹鼎派愈趋式微清虚吐纳派在朝中已有一统之势。若不是当今帝君时不时要让真归子进丹药以固精培元这个上清丹鼎派只怕已灭亡了。

  我道:“失敬原来你是法统的人。那为什么从军来了?”

  张龙友道:“我炼的丹要一味丹砂这东西北地很少见就出在南疆的听说你们要南征我就来了。”

  我笑道:“炼丹?想成仙么?”

  张龙友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些。家师曾属意我当下一代法师但我不愿意。”

  我道:“你不信还入什么上清丹鼎派?”

  张龙友道:“我很喜欢丹鼎派那种鼎器。我觉得其中必定有一些上古传下来的奥秘在内只是我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想穷研此道说不定”说到这儿他脸上有点亮像是有些激动道:“说不定日后我张龙友会以此青史留名的。”

  虽然现在笑出声来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憋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没有在意我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岔开话头道:“昨天你在做什么出这么大的声响?”

  张龙友道:“昨天那个事啊昨天我本想烧炼五才丹谁知不小心让明火进了未济炉结果一下着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道:“有那么大声响么?”

  张龙友道:“那五才丹是要养在炉中的我封口没封好明火进去了结果炉子都炸了。好在我才炼了二十粒五才丹炉子只是炸裂没有炸飞不然也不用德洋大人杀我我自己早被炸死了。”

  “那五才丹能炸死人么?”

  张龙友道:“会的啊。我有个师叔当初就是被五才丹炸死的。他一炉中炼了五百丸结果把半间屋都炸飞了。”

  我站住了道:“这五才丹有这么大的威力?怎么炼的?容易炼么?”

  张龙友见我站住了那小车里“咣啷啷”地一阵响急着道:“小心小心我的丹炉。”

  我道:“快说是什么做的?”

  张龙友有点疑惑地道:“那是把硫黄、墙硝和蜂蜜加上草木灰再和上几种草药炼制出来的一种丸药可以治积食的。怎么了?”

  我道:“那东西要炼多久能炼成?”

  张龙友扶住了车有点疑惑地看道我道:“楚将军你也要炼丹?”

  我有点急。这张龙友这时候婆婆妈妈的我道:“我不要炼丹。你快告诉我那五才丹要多久能炼好?”

  “七天。”

  我差点没摔倒在地。炼那么点东西得七天?七天后只怕蛇人已破城而入了。我有点颓唐道:“那来不及的。”

  张龙友道:“你是想用到战阵上去?”

  张龙友被他们“呆子”、“呆子”地叫我却现他十分敏锐。我道:“是啊你说二十颗丹就有那么大威力如果多炼一些对战时扔出去岂不是威力无比?只是你说要七天才能炼好只怕太难。”

  张龙友道:“你只要那种一碰火会烧的药吧?那个不用炼的是配的。”

  他这话让我又惊又喜我把那小车放在地上道:“怎么配的?快跟我说。”

  张龙友叫道:“小心我的丹炉!”他扶住了车道:“那是我自己配出来的你只消将硫黄、硝石和炭粉研至极细然后用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行了。不过你在研时要小心不能沾铁器。”

  我道:“太好了你马上帮我配一份出来。”

  张龙友的营帐还很简陋。他也不敢在营帐里研只是把硫粉和硝粉各一斤给我道:“炭粉你自己去研吧。小心点这种药很厉害的若是沾到明火一下子会烧起来。”

  我拿着那两包沉甸甸的药粉道:“张龙友张先生若这种药真的灵验你可又立下一道功了。”

  他道:“你别想得太轻易那是些粉风一吹就吹跑了没什么大用处的。”

  我笑道:“我自有用处。”

  走出他的营帐时我转过头对他道:“这种药你起过名字么?”

  张龙友正支着丹炉他抬起头道:“这种药会火我叫他火药。”

  回到前锋营的营帐我刚进门祈烈道:“楚将军你回来了路将军正找你呢。”

  我把那两包药粉放在一边道:“有什么事么?”

  祈烈道:“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他交待了你一回来便去他的营帐。”

  有什么要紧事么?我有点担心转身便出了营帐。出门时转过身对祈烈道:“小烈你给我找到木炭来碾成粉越细越好。弄上一斤左右。”

  祈烈有点莫名其妙道:“要那个做什么?”

  我也没解释便向路恭行的营帐走去。

  路恭行此时召集我们到底会有什么事么?

  蛇人不知何时又会进攻前锋营担负着中军武侯的守备工作。也许路恭行为了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吧。

  一到路恭行的营帐还在门口便听得蒲安礼叫道:“不成!我们前锋营宁可战死也不能退却!”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却有点气急败坏。我有点吃惊撩开帘子进去。

  路恭行的营帐也和我们的一样大现在里面连路恭行在内已坐了十六个百夫长有点拥挤蒲安礼正站着脸涨得通红。

  路恭行见我进来点了点头口中却还在对蒲安礼道:“蒲将军见机行事不是对敌示弱。我军这次兵粮草本就不是很够如今若困守孤城只能坐以待毙。我觉得当务之急不如暂且退兵将高鹫这座空城让给蛇人而后我们重振旗鼓再与蛇人一决雌雄。”

  我小声问第七营的百夫长同属平民出身的钱文义道:“怎么了?”

  钱文义小声道:“路统制想向武侯禀报要求退兵想征求一下前锋营所有百夫长的意见。”

  虽然在军机大事上没什么言权但我觉得现在这种局势实在不可与蛇人恋战我也赞成退兵。

  蒲安礼道:“粮草虽不是小事但可派人外出押粮。如今蛇人兵临城下我们在城中尚可守御若不将其击溃便退兵若它们尾随上来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蒲安礼虽然粗鲁不文但他这话却也没错。若我们离开了高鹫城蛇人若追击上来我们只怕难有胜算。

  路恭行道:“蒲将军的话虽不无道理但我已想好计较蛇人畏火若后军一路设火障蛇人必不敢迫近的。好了列位将军还是举手表决吧同意在城中与蛇人决战的有几人?”

  蒲安礼的手举了起来道:“弟兄们若此时退却那前锋营百战百胜的名声就败坏在我们手上了我们回去又有何脸面见前辈的将军们?”

  他的话很有点蛊惑力有五六只手举了起来。但一共有十七人这自是少数。路恭行道:“既然如此但赞成退兵的多数。我这就向武侯禀报前锋营同意退兵。”

  蒲安礼有点悻悻地坐下了。这时却听得第十三营的百夫长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不同意在城中与蛇人缠斗却也不同意马上撤兵。”

  路恭行皱了皱眉道:“劳将军你有什么高见?”

  劳国基是我前五届的军校师兄。在他那一届毕业生里是号称“地火水风”的四个优秀生之一。其中“火”、“水”、“风”三人都是世家子弟毕业后都在朝中由小军官做起现在都已是文侯军中的中级将领只有这个排名第一的劳国基因为出身很低虽然老成持重却也有点过份持重加上投到武侯军中现在也只升到一个百夫长。不过前锋营里的风评说二十个百夫长中智勇双全才堪大用的除了路恭行便是劳国基了象蒲安礼和我都只有一个勇而无谋的风评。劳国基的话路恭行也要听听的。

  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也觉与蛇人争此一城的得失实无必要也是不智。但此时正和蒲将军说的我们还退不得。除了退后不好向国人交待以外那些蛇人若尾随追击也实在是件很讨厌的事。此事实在有待从长计议。”

  我有点好笑。他那“从长计议”实在是两可之言现在又如何从长计议?路恭行道:“既然如此那么再看看同意现在退兵的有几人?”

  “呼啦啦”一阵举起了十只手来我也举起了手。路恭行道:“好十人同意退兵六人反对一人从长计议。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前锋营便同意退兵我便却向君侯禀报大家回去休息随时准备迎战蛇人的攻击。”

  蒲安礼站了起来和他那一帮人走出营帐。在门口却回过头来向我们啐了一口道:“懦夫!蒲安礼大好男儿羞与你们为伍!”

  他虽然官职在路恭行之下但他父亲也是名将路恭行也不好多说什么。人们都走了出去我也准备退出去路恭行道:“楚将军请留步。”

  等人都散去了路恭行对我道:“楚将军你陪我去见武侯吧。”

  我有点担忧道:“路将军我只是百夫长无权求见君侯的。”

  路恭行道:“无妨陪我走走。”

  我们牵了两匹马两人并排出营向武侯的中军大营走去。路恭行突然道:“楚将军多谢你支持我我本以为你会反对退兵的。”

  我道:“若有胜算我也觉得应该将其击溃后再撤军但现在看来就算蛇人畏火我们要对它们用火攻实在太难。”

  我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张龙友那火药。蛇人畏火火药可能就是它们的克星。但我没有试过以我这种低微的官职实在不敢对军机大事多嘴。

  路恭行抬头看了看天道:“蒲安礼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似乎一现蛇人畏火便稳操左券。其实南疆的雨季就要来了。”

  雨季!

  这两个字象铁锤一样重重敲在我心上。的确南疆不象帝都立春后雨水很多。我们冬日兵这一路雨水不多围攻高鹫城两个月也没下过几场雨蛇人攻来这几天一滴雨也没下过。可一旦进入雨季南疆的阴雨连绵听说连着下两三个月都会有的那时又如何用火攻?只怕退却时连火障也设不了。怪不得路恭行想着退兵吧现在也实在已是全师撤退的最后机会了。

  我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明说?”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的士气怎好再说此事?武侯也一定察觉了我在他神情中已见他有了退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下百战百胜的虚名趁早退却不然只怕想退都退不了了。”

  我不语。的确形势也如暴雨将至我也实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刚才对火药的一点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里。

  到了中军帐我等候在外路恭行进去向武侯禀报。等他出来却垂头丧气地。我道:“君侯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道:“君侯不同意撤军。”

  我道:“是啊。对君侯来说沈西平将军的级还被敌人号令着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国人交待?”

  路恭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这个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战死。那些死在战阵上的士兵连个名字也留不下他们的家人又向谁要个交待去?”

  他跳上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阳在天云却密密地排在天际。

  ※※※

  软甲贴着身上初春还有点冷那些皮革也有点坚硬不过还不至于妨碍手足的运动。

  我把长绳绕在雉堞上把一头放下道:“看着点。”

  祈烈小声道:“楚将军你真要去?你的伤碍不碍事?”

  我按了按腰间道:“没事。”

  腰上又用了些从医官那里要来的忘忧果粉。医官说过忘忧果粉不能多用不过止痛却有奇效除了腰间有点硬硬的其它也没什么不适。

  如果不能将沈西平的头颅弄回来武侯只怕宁可全军覆没也不会退兵的。尽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们最多也不过困守孤城想要反击蛇人将其击溃那希望实在太过渺茫。现在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好让武侯有个台阶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近十万帝**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

  我沉下脸道:“胡闹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碍手碍脚。”

  由于是轻装前进我只带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刚配好的火药了。配好后也没来得及试不知灵不灵验。我拉住绳子试试强度两手抓紧绳子人挂在城墙上。

  正是残月天色也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城头上有几处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虽然蛇人从不夜袭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带是前锋营防区今晚也正好是五营巡夜。

  缒下城时突然有一阵迷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象认定我会死了一样哭丧着脸。我骂道:“小烈别摆着那副面孔好象我死定了。”

  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将军小心。”

  护城河和城墙之间有一块三尺宽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场攻击城墙根部到处都坑坑凹凹的还堆了不少石块。我把绳子放到底脚踩到了泥土一脚用力一蹬人象绑在一根长绳上的小石子一样向外甩出去一边在手里往外放绳子。看着已越过了护城河我一下松开手里的绳子落到地上无声无息的。

  要不是在这种时候我都有点得意自己这种身轻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现在当然不好自己夸自己。我回头看了看那根绳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过护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条长绳也象条蛇游上城墙似的。

  我和他说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败我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他把绳子用箭射过来好让我抓着攀上城去。我没有跟他说如果回不来该怎么办。

  希望我好运气吧。我抬头看了看天那一钩残月已到天边夜正深。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营了只是帝**上下现在大概没人敢来偷蛇人的营。

  蛇人的大营在二里外。白天进攻时它们在距城七八百步外扎过一个临时阵营我走过那个阵营时却只见到处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军算是军纪不严了却也不至于乱成这样子。

  二里地并不是很长。过了这块地便是一大片树林。高鹫城前有这么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难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选在这里筑城吧如果有人攻来远远便能看见。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树林我们打过好几次伏击往往到了城下城中还没一点知觉。到了那树林前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高鹫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倒显得静谧安详。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忧伤涌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会回不来了?

  我低下头向前走着。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忧伤时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军中的弟兄而是那个女子。

  那个在武侯宴上见过一次的弹琵琶女子。

  在树林里月光更暗了根本看不清什么。那条路只能看到一道有点白的痕迹我小心地向前走着还是不免有点磕磕碰碰。走了一程前面突然有了一些亮光。

  早出的虫声如同沸腾了一般在耳边聒噪。我拉开一枝树枝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些轻轻的声音。

  有人!

  我纵身一跃扳住了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人已翻身蹲在那树枝上。一连串动作无声无息连自己也有些得意。

  我刚蹲好有个人小声道:“是什么?”

  像是应和他的声音我身边“呼”一声飞起一只什么鸟。尽管那人声音很轻我还是一下分辨出那正是秦权。

  龙鳞军的前哨哨官秦权。

  边上有人道:“是夜枭。”

  那人的声音倒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必也是龙鳞军中的人。

  他们也是要来盗取沈西平的头颅吧?我倒希望他们能成功这样也省得我去冒险了。

  秦权忽道:“蛇人营中怎么会有火光?”

  我忽然想了起来。刚才我根本没想到只以为阵营中一定会有火把但蛇人是怕火的怎么会有火把的光?

  在他们头顶我也只觉有些担忧。

  那人道:“别管那些了走吧。”

  他们已经轻轻地向前走去。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秦权和那个人是领头的后面三个跟在他俩后边。

  是不是该叫他们?

  我正在迟疑秦权他们已经到了蛇人营寨边上了。我正想追上前去忽然在他们身后落下了两道黑影。

  那是蛇人!

  秦权他们马上也察觉了走在后面两人刚一回头从树上跳下的两个蛇人已一下缠住他们的脖子。

  隔得那么远我也听得到他们出了痛苦的声音但很快便传来了骨胳断裂的声音。我几乎可以看见蛇人那绿色的躯干象一根粗绳索一样紧紧地勒住他们的脖子一寸寸收紧直到脖子断裂。

  那是蛇人的巡营兵吧。我的背上象有条毛虫爬过一样一阵寒意。这些蛇人竟然还派出了巡营兵那还是些被驯化的野兽么?那几乎和人一样了。

  秦权走在最前面他“呛”一声抽出了刀猛地向那蛇人冲去也许还想从那两个蛇人身体下救出人来。那两个蛇人带的也是刀秦权冲到他们跟前时一个蛇人的刀已猛地劈下秦权似乎不敢用刀却硬碰人侧了侧猛地跃起人抓住了头顶的一根树枝一个倒踢身体便翻上去人站在那树枝上。

  那个动作和我刚才的差不多不过他抓的那树枝比我抓的要低一些因此也更快一些。想必秦权想从那些蛇人头顶逃走。

  的确退路已被封死那么只有死中求活了。

  那个蛇人却没料到秦权还有这一手有点呆呆地看着他居然也不上前。这时从营帐中又冲出了几个蛇人另外两个同来的龙鳞军士兵慢得一步有一个被蛇人一刀几乎从肩头劈到了腰部嘴里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听到这声音秦权攀住树枝的手一缓他本从这树枝上借力向后跳来只慢得一慢那个蛇人一下直立起来一刀劈向秦权的背心。

  蛇人直立起来本就有三个人那么高那蛇人更是一手攀住树枝一下子比秦权还高。秦权已是慢得一慢那一刀正中他后心他本正要借那树枝之力跃出被这一刀劈得如同一粒石子一般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个蛇人已落下地下半身着地便又和一个人差不多高了。它游过来一把抓住了秦权的脚。秦权的背上中了一刀人却还在挣扎那个蛇人的刀按在他背上用力割下去。

  秦权出了凄厉的叫声。那把刀又阔又大倒是厨中切肉的刀一般割开他的软甲没入他背部秦权的背像是一个包一样被打开了。那蛇人的左手伸进了秦权的身体在里面摸着秦权此时只是不停地抽搐那蛇人在他体内摸出了一颗圆圆的东西一下扔进嘴里。

  我的头中一下“嗡”一声炸响。

  那个蛇人竟然吃掉了秦权的心!在树林中漏下的极淡的月光下只能看见那个蛇人嘴角流下黑黑的液体。

  在高鹫城里我已知道蛇人会吃人的连共和军最后也在吃人可这么血淋淋地吃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出嚎叫。

  那个蛇人咀嚼了一阵拖着秦权的尸向外游去。

  五个龙鳞军几乎连还手的功夫也没有就全军覆没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些蛇人拖着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什么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退回营中周围只剩下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此时周围没有一个蛇人。也许正是秦权他们被杀那些蛇人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吧防守得也松懈了。

  天边已有点亮如果不赶快那我更没有机会了。而这个机会可以说是秦权他们五个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咬了咬牙翻身跳下了树枝。向前走去。

  我不敢再象秦权一样在路上走我几乎每一步走贴着树尽量不出一点声音。

  蛇人的营帐很乱没有栅栏但那些营帐和帝**的样子一模一样。走近了才现那些火把光其实只是些松明很微弱的光不知有什么用。

  也许蛇人是害怕燃烧剧烈的火吧可上午蛇人攻来张龙友烧着了一个蛇人那火虽然很大却别的蛇人离得很远又为什么会吓得逃走?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我也只得把这问题放开。

  蛇人的营帐前连个蛇人的影子也没有。整个营地都象死了一般刚才那几个巡逻的蛇人进去后就象被吞没了一般再没声息。

  要不要进去?

  刚才秦权他们的死还在让我心悸让我冒冒失失闯进去我实在有点迟疑。蛇人的营帐看似平静谁知里面是什么样子。

  天已快亮了天边已微微透出些曙色可是月亮已西斜头顶的天空却更黑暗了。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

  蛇人营帐中死一般寂静。

  按经验如果这么安静的话要么军纪严到无以复加要么就是个空营了。

  我当然不会相信蛇人一下逃光了但如此寂静不免古怪。我小心翼翼努力不出一点声音。

  挂着沈西平头颅的旗杆在大营正中。那旗杆高得很竖在一个很大的架子上真不知蛇人怎么做出这些东西来。旗杆上那面大旗正迎风招展天太暗了上去的图案也看不清。

  我看了看四周还是没一点声音。我在旗杆下伸手摸了摸。上面有一根很粗的绳子那是悬着旗的绳子吧因为旗子被风鼓足了绳子也绷得笔直。

  我小心地抽出百辟刀压在绳子上轻轻一挑绳子一下断了。

  可是并不是我相象的那样是沈西平的人头掉下来却是那面旗子呼啦啦地带着风直往下坠。

  我呆住了暗骂自己的愚蠢。缚住人头和旗子的绝不会是一根绳子我却割断了那根系着旗的绳子。我一跃而起抓住那截正被下坠的大旗带得疾升的绳头一把攥下来。

  哪知我不抓还好一抓住旗竿顶上的滑轮出刺耳的“吱呀”的声音几乎像是一支极糟糕的鼓乐队在三更半夜吹奏。我刚把绳头胡乱在旗竿上一缚刚才寂静如死的蛇人阵营出了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些生硬的帝国语有个声音喊着:“有人来夺旗!”

  我不由失笑。蛇人那面怪模怪样的旗我要来做什么?何况那么笨重带了也逃不出蛇人阵营的。可是我还没笑出声来一根长枪“呼”一声飞过来直射向我的面门。

  好厉害的投枪!

  我也不由吃了一惊。沈西平的投枪自然也有那么大的力量但蛇人中平平常常的一个士兵投出的枪竟然也有这种威力。

  我让过枪头一把握住枪尾刚要用力回夺却只觉那枪上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我用力不是太大那枪柄在我掌中一下脱手而出“当”一声正击在旗竿的石座上。石座上火星四射那枝枪的枪尖竟有一半没入了石中。

  那些一个个营帐中蛇人正纷纷钻出来。蛇人于人当然不会有衣冠不整之感可看着那些蛇人从帐中游出来我还是不禁毛。

  这时蛇人已在旗杆着围成了一个大圈。有几个持长枪的蛇人向我扑了过来刚才那蛇人一枪击空也不知从哪里又取过一枝长枪七八个蛇人同时冲向我。

  走投无路了。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如果落到蛇人手里也会象秦权一样被掏出心脏来么?

  不由我胡思乱想一枝长枪已刺向我胸口身后几个蛇人也向我刺来。

  不论如何坐已待毙我总不肯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我把百辟刀交到左手右手一边抓住那支枪枪头下人靠着长枪踏上几步靠近了那蛇人那枪已被我夹在胁下左手的刀在手中转了个圈一刀斩落。

  那个蛇人一点没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做法这已等如玩命之徒。它的双手还抓在枪上这枝枪已被我卷住了要是它把枪拉进怀里那等若把我也拉过去让我那一刀的力量更大。

  蛇人大概不那么聪明可这些一定也知道。

  这时我与那蛇人靠得很近我甚至可以看见那蛇人嘴角淌下的一些血也不知刚才吃过些什么。我大吼一声一刀劈向它的头顶。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刀吧这一刀斩死它身后蛇人的那些长枪一定会把我刺个对穿的。但此时我已什么也不管了这算死前也要杀掉一个。

  那蛇人的眼里还是冷漠之极。忽然我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然飞了起来。

  那个蛇人居然将枪抬了起来。

  我挂在枪头上人一下离地而起手中的百辟刀已是劈了个空身后那几枝长枪却也从我脚下刺过。

  那蛇人的力量的确是惊人之极。

  我心知若只挂在枪头上那已成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这时那枪已抬得举过了那蛇人的头顶忽然一松人便往下掉那个蛇人看样子也力量用尽了。

  如果落到地上那定是不等我明白过来便会被斩成肉泥的。我眼角向下瞟了一眼刚才攻击我身后的那几个蛇人的枪还没收回去我已看准了手一松人跳了下来。

  身后那几枝长枪正交叉在一起我一踩在那几枝枪的交叉点上那几个蛇人一定也吃了一惊。我只觉脚下忽然又是被抬起也不等它们力猛地一跳便跳向那旗杆。

  那旗杆离我并不远但此时我哪里能看得很准这一跳并没有对得很准偏了有一两尺。眼看要从那旗杆左边掠过我伸长了右手拼命想抓着旗杆忽然指尖触到那根我刚才胡乱绑在旗杆上的绳子我一把抓住右手已飞快地转了两转那绳子已在我手腕上围了几圈此时我的人已掠过了旗杆但右手已抓住了绳子人已荡了回来。

  我把百辟刀咬在了嘴里等人荡回来左手一把扶住旗杆。这根足有我手臂那么粗的旗杆此时只觉坚实异常。我的左手一扶住左脚尖一下点住旗杆右手已转了几圈把那绳子收紧了一些。

  终于攀到旗杆上了。

  我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去只听得下面出了一阵惊呼头顶却也“吱呀吱呀”地响却是那杆旗绳子松了后正往下滑。

  那旗一定份量很重我在向上爬时也感觉那旗子正坠着我的手倒似有人在拉着我一般让我爬时轻易一些。

  爬到一半时那旗子已黑压压地正悬在我头顶被风吹得直往外鼓“哗哗”作响。我一把抓住左手从嘴里取下刀来正想将绳子割断却听得下面又是一阵惊呼扭头一看下面黑压压的已全是蛇人一个个抬着头呆呆地向上看着我也不知有多少。

  白天看来不过有点令人害怕现在看来却更令人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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